“其實最妙的還是這個。”朱允熥突然從侍從手里接過個陶罐。罐身布滿氣孔，打開后露出里面蠕動的蚯蚓。這些蟲子比尋常品種粗壯許多，背部還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物理院培育的‘地龍’?！碧珜O隨手抓起一條，“一條能頂三頭牛犁地?！?br/>
    滿剌加使者喉結滾動。他想起去年獻給蘇丹的珍珠米，當時還得意那是天下無雙的珍品。如今看來，恐怕連大明農(nóng)戶的豬食都比不上。

    夕陽將眾人的影子拉長投在田壟上，與那些精密的農(nóng)具影子交織成奇異的網(wǎng)格。朱允熥彎腰拾起株被鐵犁帶出的野草，草根上沾著的新鮮泥土散發(fā)著腥甜氣息。

    “農(nóng)為國本?！彼S手將野草插回土里，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珍寶，“就像這些改良過的占城稻——”太孫突然踩了踩田埂，夯土發(fā)出沉悶的實響，“根扎得深了，自然不怕風吹雨打?！?br/>
    使者們沉默地望著遠處炊煙裊裊的農(nóng)舍。窗紙上透出織機的剪影，與田間的蒸汽機煙囪構成一幅詭異的和諧圖景。他們終于明白，為何大明水師的士卒吃著比本國貴族還精細的軍糧，為何那些工匠能日夜不休地打造神器。

    “殿下！”蘇門答臘突然撲倒在田埂上，額頭沾滿泥土，“下臣愿以爪哇三年胡椒收成，換這套耕作之術！”

    其他使者如夢初醒，紛紛跪倒哀求。朱允熥的蟒袍下擺掃過他們顫抖的脊背，聲音里帶著幾分慵懶：“此事要皇爺爺定奪。不過……”他忽然從老農(nóng)手里接過個布包，“諸位可以先帶些種子回去?！?br/>
    布包展開時，所有使者倒吸涼氣——里面整齊碼著十二個小布袋，每個都繡著不同的數(shù)字紋樣。最醒目的那袋占城稻種上，赫然用金線繡著“”的標記。

    “對了?！碧珜O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從侍從捧著的錦盒里取出卷竹簡，“這是《農(nóng)政簡要》，巾幗工坊特供版?！敝窈喺归_時，使者們發(fā)現(xiàn)上面的文字竟是用燒焦的稻殼壓印而成，字跡清晰得如同雕刻。

    三佛齊使者接過竹簡的手在發(fā)抖。

    他認出那些書寫格式與海盜密信如出一轍，只是內(nèi)容從劫掠計劃變成了“立春前三日浸種法”。

    這種將軍事機密與農(nóng)耕智慧糅合的風格，比任何火炮都令人膽寒。

    離去的馬車穿過曬谷場時，金黃的稻谷在夕陽下鋪成一片海洋。農(nóng)人們用木锨揚起谷粒，碎糠在空氣中形成朦朧的光暈。朱允熥靠在窗邊，突然輕聲哼起應天百姓傳唱的插秧小調(diào)。

    歌聲飄進使者們耳中，與車軸吱呀聲混在一起。蘇門答臘緊攥著稻種袋，忽然發(fā)現(xiàn)布袋內(nèi)襯用靛藍染料印著幅微縮海圖——馬六甲海峽的航線上，密密麻麻標注著潮汐時刻與火炮射程。

    “停車！”他驚恐地拍打車壁，卻見駕車的錦衣衛(wèi)回頭一笑。那人腰間晃著的銅牌上，圓周率符號在暮色中閃閃發(fā)亮。

    遠處農(nóng)學院的鐘樓傳來悠揚的報時聲，驚起群群白鷺。

    那些潔白的翅膀掠過試驗田上空時，爪哇使者恍惚看見稻浪間浮現(xiàn)出無數(shù)鐵甲艦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