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0年,紅星機械廠
劇烈的頭痛,像是有人拿著生銹的銼刀在腦仁深處反復刮擦。
秦征,或者說,占據(jù)了這具名為“秦奮”的年輕身體的靈魂,正艱難地與排山倒海般的眩暈和陌生記憶碎片搏斗。
他最后的記憶,停留在2042年“星辰國際控股”集團總部頂層那間極簡風格的辦公室里。窗外是鱗次櫛比、流光溢彩的未來都市,桌面上是關于下一代可控核聚變反應堆商業(yè)化應用的可行性報告。作為一手締造了這個橫跨能源、科技、金融、奢侈品等諸多領域的龐大商業(yè)帝國的掌舵者,年近七旬的秦征早已習慣了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然而,就在他端起那杯加了冰塊的蘇格蘭單一麥芽威士忌,準備為又一個百億級項目的敲定稍作放松時,一陣突如其來的、仿佛能撕裂靈魂的劇痛攫住了他。視野瞬間被無法形容的強光吞噬,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再次恢復感知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下是薄薄的、帶著淡淡汗味和肥皂味的褥子??諝庵袕浡还蓾饬业臋C油、鐵銹、煤煙以及某種劣質肥皂混合在一起的,極具時代特色的工業(yè)氣味。耳邊是嘈雜而富有節(jié)奏的金屬撞擊聲、機器轟鳴聲,還有遠處高音喇叭里傳出的、慷慨激昂卻又有些失真的女聲……唱的是一首他只在懷舊紀錄片里聽過的老歌。
“奮子!奮子!你醒了沒?快點,要開工了!劉師傅今兒個心情不好,遲到了看你怎么挨剋!”一個粗啞的嗓門在門外響起,伴隨著“砰砰”的敲門聲。
奮子?秦奮?
混亂的思緒中,一段段不屬于他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來:
這是一個叫做秦奮的年輕人,十八歲,剛剛中學畢業(yè)沒多久,通過頂替父親的崗位,進入了這家名為“紅星農機廠”的國營工廠,成了一名光榮的……學徒工。他的父親前兩年因工傷退養(yǎng),母親是街道工廠的普通女工,家里還有一個正在上中學的妹妹。生活不算富裕,但也勉強溫飽。
這個秦奮,性格有些內向,甚至可以說懦弱,手腳不算特別靈光,在車間里屬于不太起眼的那種,偶爾還會因為笨手笨腳挨師傅的罵。昨天下午,他在操作一臺老舊的沖床時,因為精神恍惚,差點出了事故,被車間主任狠狠訓斥了一頓,晚上回來就發(fā)起燒來,一直昏睡到現(xiàn)在。
而現(xiàn)在的時間……記憶碎片中一個模糊的日歷影像跳了出來——1980年,秋。
1980年?!
秦征,不,現(xiàn)在的秦奮,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這個動作牽扯到了全身的肌肉,帶來一陣虛弱的酸痛感,也讓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這具身體的年輕——充滿了活力,卻也因昨夜的高燒而有些疲憊。
他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間極其狹小的房間,更像是一個集體宿舍里用木板隔出來的單間。墻壁是斑駁的石灰墻,上面還貼著幾張已經微微泛黃的《人民畫報》封面,其中一張赫然是關于“四個現(xiàn)代化”的宣傳畫。一張掉了漆的木桌,一把同樣破舊的椅子,床頭一個簡陋的木頭箱子,大概就是全部的家具。桌上放著一個搪瓷缸子,上面印著紅色的“為人民服務”字樣。
窗外,天色微明,灰蒙蒙的晨光透過布滿油污的玻璃照進來??梢钥吹綇S區(qū)高大的紅磚廠房,冒著黑煙的煙囪,以及遠處影影綽綽穿著藍色或灰色工裝、騎著自行車或步行趕著上班的人流。
這一切,都帶著一種既陌生又遙遠的熟悉感。陌生,是因為他從未親身經歷過這樣的環(huán)境;熟悉,則是因為在他后來功成名就,回顧中國工業(yè)化進程時,曾在無數(shù)的資料和影像中看到過類似的場景。
這是……中國改革開放剛剛拉開序幕的年代。一個百廢待興,卻又蘊藏著無限可能和野蠻生機的時代。
他,秦征,一個來自2042年的商業(yè)巨頭,竟然重生到了1980年,成了一個國營農機廠的學徒工秦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