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一別數(shù)年，沒想到我們在這里見面了?！崩钽鍓m看著姬記笑道。

“黃泉？”姬記輕輕搖頭，“那里不是黃泉，那里是陰陽界限，太極玄門，鬼神禁行之處?！?br/>
“太極玄門？”李沐塵回憶起那個已經(jīng)去過兩次的地方，有些恍惚。

“不錯，陰陽相生處，兩儀互根之。這世界，生于混沌之中，那里就是太極之門戶，陰陽生滅之樞機。當(dāng)初你能進來，屬實意外，我以為終于有人來換我了?！?br/>
“但你還是出來了。”

姬記嘆了口氣：“出來還不如不出來，不出來還留個念想，出來了，念想都絕了?！?br/>
“修行本就最難絕念，你如今絕了念想，不是又往仙路更進一步了嗎？”

“哼哼，仙路？修仙何為？為了長生不死嗎？我活了三千多年了！我若愿意守誓言，待在陰陽樞機，鬼神禁地，我可以活到天荒地老、日月熄滅。可是那又如何？那樣活著，有意思嗎？”

李沐塵搖頭道：“長生不悟道，便只有無盡的苦難?！?br/>
“悟道？”姬記冷笑，“談何容易？！”

他一指遠處那條天路，“你去問問上面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問問那些枯坐在萬仙劍陣中，化作萬古恒星的家伙們，他們悟到了大道的真諦了嗎？”

李沐塵一愣：“你又怎知他們沒有？”

“哈哈哈哈！像他們那樣枯坐陣中，抱著一把劍，幾萬年如一日，不聽不言，若這樣就算得道，那這世上的每一塊石頭，這高原上的每一座山峰，都得道了！”

姬記的笑聲里透著一絲悲涼。

“三千年前，陸吾問我愿不愿進萬仙陣，我說不愿。我情愿化作瑤池瓊林里的一只青鳥，日日為她傳情。”

“你認得我家祖師？”李沐塵有些驚訝。

“原來你也是天都弟子！”姬記比他更驚訝，語氣變得憤怒，“那我當(dāng)日托你傳訊，你為何不傳？如果你早點傳信，早點絕了我的念想，我就不會來昆侖，我不來，就不會發(fā)生今日之事，她也不必幫我擋那萬仙一劍……”

說到最后，憤怒已經(jīng)變成了悲哀。

李沐塵終于知道山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嘆了口氣，說：“我被逐出了天都，沒有機會上山了?！?br/>
“原來如此！”姬記的聲音小了下來，仿佛力氣已經(jīng)用盡，“算啦，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李沐塵突然冷笑起來，“你居然也信命？”

“不信又如何？三千年前，我貴為帝王，欲與天命抗?fàn)帲瑮壗蕉箝L生，乘八駿西行，越莽荒、踏昆侖，直到我在瑤池畔見到她，我終于明白，什么都是假的，榮華是假，長生也是假，唯有那容顏才是不朽的?？晌医K究爭不過命，即使我自愿守誓陰陽界，三千年過去，命運的枷鎖還在，我擺脫不了……”

“原來你就是三千年前乘八駿西游昆侖的穆天子啊，我在瑤池瓊宮中見過你的畫像?！崩钽鍓m說。

“什么？”姬記一驚，“她宮里有我的畫像？不不不，不可能！瓊林從不讓男人進去，你又從哪里見到？”

“那時侯我還小，第一次去瑤池領(lǐng)養(yǎng)屬于自已的青鳥。我不知道瑤池的規(guī)矩，不小心越過了瑤池，進了瓊林。仙子見我年幼，沒有怪我，反而請我吃了些瓊漿美醪。只可惜啊，我當(dāng)時年幼貪吃，光顧著美味，竟沒有特別注意仙子的絕世容顏。我只記得仙子的聲音特別好聽，她問了一句……”

李沐塵說到這里的時侯猛然停頓，眼神中露出幾分不解，又有幾分驚駭，然后喃喃說出了最后半句話：

“她問我……是否姓李？”

姬記對他啰哩啰嗦的一大段一點也不感興趣，只激動地問：

“真的嗎？你說的都是真的？她那里掛著我的畫？是她畫的？還是別人畫的？對對對，她會畫畫，她的畫兒畫得好極了！一定是她畫的！一定是的，她竟然畫了我的畫像，掛在她的宮里……”

姬記一邊說一邊握緊了用力握緊了拳頭，興奮得像個小孩。

過了一會兒，又突然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可把李沐塵嚇了一跳。

堂堂穆天子，陰陽界的守門人，騎著八駿敢闖天路踏昆侖，立下誓言就能讓鬼神禁行，現(xiàn)在像個小孩一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得那樣傷心。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毀誓，不該出來，不該上昆侖，不該去瑤池找你……”

他想起那一把橫貫天際的巨劍，想起那一道從天而降的劍光，想起那毀天滅地的恐懼里閃過的美麗容顏，耳旁又聽到那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