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茅山渦村村頭，那棵老槐樹宛如一位忠實的守望者，深深扎根這片土地長達數(shù)十載。它粗壯的樹干溝壑縱橫，像是歲月鐫刻下的神秘符文；繁茂的枝葉肆意舒展，猶如一把遮天蔽日的巨傘，靜靜見證著村子的歲歲年年，那些歡笑與淚水、豐收與歉收，都被它一一銘記。

    老槐樹斑駁陸離的樹蔭下，擺放著幾張晃晃悠悠、勉強拼湊起來的木桌木椅。平日里，這里是孩子們的樂園，也是老人們的休憩地，而此刻，它成了村里最熱鬧的“議事堂”。桌上的大茶缸里，粗茶早就沒了熱氣，水面上的幾片茶葉孤零零地漂浮著，恰似大伙此刻雜亂無章、沒著沒落的心，沒一個人有心思去續(xù)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強力膠水牢牢粘住，緊緊盯著那份剛傳閱完的村里發(fā)展規(guī)劃書。這薄薄的幾頁紙，此刻承載著全村人沉甸甸的希望，仿佛稍不留神，希望就會像那裊裊水汽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李頭蹲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鍋里的火星一閃一閃，把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活脫脫像一出神秘的皮影戲。起初，他的眼神被迷?；\罩，就像被這山里終年不散的大霧迷了心智，對規(guī)劃書里描繪的未來，心里頭直犯嘀咕?！斑@真能成？”他暗自思忖，“祖祖輩輩都在這土里刨食，突然說要搞大發(fā)展，咋能不讓人犯怵?！笨陕犞蠡锬阋谎晕乙徽Z，討論得熱火朝天，他不禁回憶起年輕時，村里齊心協(xié)力修灌溉渠的情景，那時條件艱苦，不也咬著牙挺過來了？想著想著，他的眼神竟?jié)u漸明亮起來，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困境，看到了自家地里莊稼像小山一樣堆得高高的場景，嘴里忍不住喃喃自語：“哎呀，這回啊，怕是真要翻篇兒了，咱茅山渦村，要走上康莊大道嘍！”正說著，一陣風(fēng)“呼啦啦”地刮來，差點把他的破草帽給吹跑，他手忙腳亂地去抓，嘴里還嘟囔著：“這風(fēng)都來湊熱鬧，莫不是也知道咱村要轉(zhuǎn)運咯！”

    張大嬸坐在旁邊的矮凳上，粗糙的雙手不停地在圍裙上蹭著，那圍裙上還沾著早上做飯時濺上的幾點油漬，像一朵朵抽象的小花。她抬手抹了把眼角，像是要把這些年的辛酸疲憊都一并抹去。這些年，家里的重擔(dān)全壓在她一個人身上，丈夫外出打工，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孩子要上學(xué)，地里的莊稼也得照應(yīng)?？伤龔牟槐г梗偸且е?，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此刻，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那笑容比春日里最燦爛的花兒還奪目幾分：“瞧瞧這架勢，心里頭那個美呀，就像大旱三年終于盼來了一場透雨，咱村兒的希望，可算是來了！”說著，她還站起身來，抖了抖圍裙，像是要把過去的窮酸都抖落掉，“等咱村富了，我第一件事兒就是扯塊新布，做條漂亮圍裙！最好再扯點花布，給小柱子也做身新衣裳！到時候，咱娘倆走出去，保準讓旁人羨慕死！”

    小柱子，那機靈的小子，在人群里竄來竄去，像只歡脫的小猴子，嘴里還時不時發(fā)出“吱吱”的聲音。他眼睛里閃爍著好奇與興奮，冷不丁蹦跳到他娘跟前，拉著娘的衣角，脆生生地問：“娘，你說這回咱們村兒能變成啥樣？是不是能像鎮(zhèn)上那樣，有大操場的學(xué)堂，還有能跑汽車的大馬路？”他娘點了點他的鼻子，笑著說：“傻孩子，那可不只是大馬路，說不定還有大超市，到時候給你買一屋子的零食！”小柱子一聽，眼睛瞪得溜圓，興奮得跳了起來：“真的呀！那我要天天吃大白兔奶糖！還要巧克力、薯片，還有好多好多！我還要買個超級大的變形金剛，比柱子哥的還大！”

    大伙兒你一言我一語，嘈雜的聲音里滿是期待，每個人臉上洋溢的，不僅僅是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更是那份扎根心底、對美好生活的堅定信念。茅山渦村，這個曾經(jīng)在大山褶皺里默默無聞、被歲月遺忘的小村落，正在每個人的心中，悄然綻放著新生的光芒，就像田野里倔強的野草，即便歷經(jīng)風(fēng)雨，也終將迎來屬于它的春天。

    我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瞬間，大伙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唰”地一下全聚了過來。我下意識地拽了拽衣角，心里頭既激動又有些忐忑。為了這份規(guī)劃書，我跑了無數(shù)個地方，請教了不少專家，可真到了要實施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困難重重。但看著鄉(xiāng)親們期待的眼神，我知道自己不能退縮。嘴角一咧，笑得跟那地里的向日葵似的，暖和又透著股子倔強勁兒：“錢嘛，確實是道坎兒，但咱得明白，錢它不是那萬能鑰匙，也不是咱兜里唯一的寶貝。咱們腳下踩的這片地，眼瞅著的那山那水，還有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老故事、老規(guī)矩，嘿，那可是金子也換不來的好東西！”我邊說邊用手指了指遠處的山巒，又重重地拍了拍腳下的土地，眼神里滿是眷戀與自豪。

    “說到錢的事兒，我這兩天可沒閑著?！蔽翌D了頓，看了看大伙專注的眼神，接著說，“我厚著臉皮跑了幾趟政府部門，跟人家把咱村的難處、優(yōu)勢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就盼著能討點支援。還四處托親戚朋友打聽，看能不能拉拉關(guān)系，讓外頭的有錢人看看咱這兒的好，說不定人家善心大發(fā)，還能湊份子自個兒幫襯自個兒。只要咱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啥坎兒過不去呢？咱農(nóng)民別的沒有，就是有股子不服輸?shù)膭艃海瑥耐晾锒寄芘俪鼋鸶泶駚?！”說著，我攥緊了拳頭，給自己打氣，也給大伙鼓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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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乙，那年輕氣盛的小伙子，眉頭一皺，也摻和進了話茬里。他從凳子上站起來，一腳踢開腳邊的小石子，帶著幾分急切地說：“哎，話是這么說，可就算咱有點錢了，城里人來了，咱這山溝溝能拿出啥招待人家？就幾條黃土泥巴路，幾間破瓦房，人家城里啥沒見過，憑啥在咱這兒多待？”話里帶著疑惑和急切，就像心里有團火，燒得正旺，急著找個出口。

    這時，向來愛抬杠的王二麻子也跳了出來，扯著嗓子喊：“就是就是，咱這兒連個像樣的廁所都沒有，人家城里人來了，不得憋出病來！說不定啊，一進村就被那味兒熏跑咯！”這話一出口，大伙先是一愣，緊接著哄堂大笑，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不少。有個調(diào)皮的年輕小伙還跟著起哄：“王二麻子，你這么懂城里人，莫不是你在城里住過幾天，被那干凈廁所慣壞啦？”王二麻子臉一紅，啐道：“去去去，我是替咱村著想！”

    我點了點頭，目光堅定地看著他：“你這話問到點子上了！要想讓外人樂意留下來，咱得給他們個舍不得走的理由。咱茅山渦有的是寶貝！”我?guī)撞阶叩脚赃?，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起村里的地形圖。

    “你看，”我指著地上的線條，興奮地說，“那十八巔，高高低低，美得就像老天爺親手畫的畫。我還記得小時候跟爺爺上山，站在山頂往下看，云海在腳下翻騰，感覺自己就像神仙似的。還有那奶奶洞，里頭藏著老輩子傳下來的神秘故事，聽著就讓人心里癢癢。有一回，我和幾個小伙伴壯著膽子進去，洞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風(fēng)聲在耳邊呼呼響，可出來的時候，個個都興奮得像打了勝仗的將軍，滿腦子都是那些傳說。”我越說越激動，眼睛里閃著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充滿冒險的日子。

    “更別說咱這兒的人情味了，”我拍了拍旁邊老李頭的肩膀，笑著說，“家家戶戶門都不用關(guān)，見著人就笑，比春天的太陽還暖。上次我去鎮(zhèn)上賣菜，不小心摔了一跤，菜撒了一地，大伙都圍過來幫忙撿，還有人非要拉我去家里吃飯，你說，這情誼，城里上哪兒找去？咱們啊，得把這些好東西都好好利用起來，整出點名堂，讓游客一來就不想走，就想多在這兒感受感受咱這地方的獨特味道。”

    我的話剛說完，就像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大石頭，激起層層漣漪。村民們聽了，心里暖烘烘的，就像被春日里最溫暖的陽光照著。會場里安靜極了，只能聽見我的聲音，響亮又有力，在大伙心里回蕩。我講起十八巔的風(fēng)光，眼里滿是向往，就像在說自家最寶貝的東西；說到奶奶洞，嘴角帶著神秘的微笑，仿佛在揭開一個藏了多年的秘密。

    鄉(xiāng)親們聽著聽著，心里都燃起了希望。有的老漢胡子一顫一顫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里面閃爍著光芒，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茅山渦村未來熱鬧繁華的樣子。

    就在大伙討論得熱火朝天，仿佛已經(jīng)看到幸福生活就在眼前的時候，村會計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神色緊張，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滾，手里緊緊攥著一張紙，像攥著全村人的命根子?！按蠡锊缓昧耍　彼謿?，聲音都有點發(fā)抖，“我剛接到通知，上頭撥下來的修路資金，因為手續(xù)問題，可能要延遲發(fā)放，這可咋辦??？咱這修路計劃才剛開始……”

    這句話就像一道晴天霹靂，瞬間把大伙剛剛?cè)计鸬臒崆闈矞缌?。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剛還充滿希望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這時，王二麻子又開始嚷嚷：“我說啥來著，這事兒準黃！咱就不該做這美夢！還想著致富，這下可好，夢都醒咯！”老李頭氣得吹胡子瞪眼，沖過去一把揪住王二麻子的衣領(lǐng)，吼道：“你個烏鴉嘴，再敢亂放屁，信不信我把你扔到十八巔喂狼！”王二麻子嚇得臉色慘白，雙手亂擺：“老李頭，我錯了，我真錯了！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