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獨霜就身著嶄新的從五品緋色官袍到大理寺應(yīng)卯。作為新任的大理寺少卿，自然一路上收獲了無數(shù)或明或暗的關(guān)注，不過他均是視若無睹，徑直穿過喧囂，踏入屬于自己的官房。

    方一坐定，大理寺丞谷默就抱著一疊厚厚的文書彎腰走了進(jìn)來，似乎早已候在一旁。

    他走上前，輕輕地將數(shù)尺厚的文書放到桌上一角，小心規(guī)整一番后再以袖子拂拭最上層卷宗表面并不存在的灰塵，做完這一切后，輕聲稟告：

    “李大人，顏大人特意吩咐，將旬月內(nèi)積壓的各地州府的疑難案件的卷宗讓你過目一下，以便能盡快熟悉我大理寺的章程?！?br/>
    傳達(dá)完上司的要求后，看著李獨霜率先拿起一份卷宗看了起來，谷默左右看了看，探身過來，低聲提醒道：

    “大人，這些卷宗上面都已有顏大人的簽署，按章程，除開大案要案以外，也可算是定案，您作為少卿，可不用副署，看看便是。”

    埋首閱覽中的李獨霜抬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旋即又低頭仔細(xì)閱覽，口中卻說道：

    “谷大人提醒的是，本官已知曉?！?br/>
    谷默躬起的身子一僵，隨即趕緊起身，黯然地點頭稱是，一直退到門檻方才轉(zhuǎn)身，就在跨步離去之時，耳邊傳來李獨霜輕飄飄的一句話：

    “谷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領(lǐng)，逢迎拍馬雖好，但不是長久之道，往后須多多用心實務(wù)才是?！?br/>
    谷默連忙稱是，隨即將門虛掩，方才離去。在路上，他仔細(xì)咂摸了一番，這句話雖是否定，但存有期許，代表李獨霜愿意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jī)會，這就說明自己雖然拍馬屁沒拍對，但起碼自己的好意被李大人看到了，接下來只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即可。一念至此，谷默恢復(fù)了信心，昂首往自己與其他幾位大理寺丞共同辦公的官房走去。

    大理寺有總覽一切的大理卿一人，有輔佐大理卿，亦可干涉大理寺所有事項的少卿一人，專司署理全國各地州府的疑難案件與審判在京徙刑以上案件的大理寺正二人，以及各自負(fù)責(zé)“三案四司”的大理寺丞七人，再加上兩名負(fù)責(zé)上傳下達(dá)以及文書管理方面的主簿，這就構(gòu)成了大理寺的決策階層。往下就是錄事、府官、獄丞、獄史等中層官員，這部分專門與在京其他衙門還有地方州府接洽和業(yè)務(wù)往來，也是具體事務(wù)的職司官員，典型的位低權(quán)重。再往下就是隸屬于大理寺自身武裝力量的掌固、問事、司直以及評事等基層官員。

    由于朝廷規(guī)定，凡在京“四寺六監(jiān)”的七品以上，五品以下的大宋中層官員須通過吏部下屬的“遴官院”任命和調(diào)遣，而這個部門往往掌握在俗稱為“天官”的吏部尚書手中。由于層級相差太大，因此門路極窄，稀缺性極高，大多數(shù)在京的官員都無法走通門路，只能在各自的部門苦熬。大理寺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大理寺闔寺上下都必須仰賴大理卿與少卿的管束。否者一旦被上位者記恨，輕則罰俸祿，重則苦熬三十年不得寸進(jìn)。

    這可不是開玩笑，李獨霜聽說將作監(jiān)就有一位大匠因得罪了多年前的一位少監(jiān)，被摁在從八品的“左校署”上足足有四十年，這樣的例子在“四寺六監(jiān)”比比皆是。

    這么一說，明經(jīng)科出身的谷默如此熱衷于逢迎拍馬倒也可以理解。

    李獨霜搖了搖頭，拋卻雜念，低頭仔細(xì)閱覽手中的卷宗。

    第一份卷宗內(nèi)容如下：

    雍熙六年，五月初六，漳州州府上報一起“謀逆案”，有一名屢試不第的秀才作了一首反詩，煽動了鄉(xiāng)里數(shù)百人謀反，被當(dāng)?shù)乜h尉圍剿抓獲，但當(dāng)?shù)氐耐ㄅ薪?jīng)過研讀其詩作之后提出了反對意見，認(rèn)為里面并沒有如縣尉所說“譏謗皇帝、自任天命”之意，懷疑縣尉殺良冒功。當(dāng)?shù)氐目h尉自然不干了，頗有后臺的他找上了知州，使得知州與通判意見對立，一番推諉扯皮之下，就推送到了大理寺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