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在錦褥間蘇醒時,車轍正碾過東市的青石板路。腹部敷著冰涼的藥膏,疼痛已退潮為鈍感,圓領(lǐng)軟襖上飄著艾草熏香。他伸手掀開蠶絲薄毯,簾外市聲驟然清晰——胡商叫賣聲混著駝鈴,與車內(nèi)藥香纏繞成奇異的安全感。
";李博士總愛挑最狼狽的時辰見我。";珠簾輕響,蘇玉顏的翠玉禁步晃出一串泠音。這位藥王幫最年輕的掌藥人倚著檀木藥柜,指尖正把玩著淬毒銀針,";若非我派人盯著普寧坊,此刻你該在獸絕的蛇窟里喂蠱蟲。";
李稷心中已然明了:“蘇掌藥?”
馬車內(nèi),一張溫婉的笑臉緩緩顯現(xiàn),正是藥王幫四大掌藥人之一的蘇玉顏。
她輕笑一聲,猶如清泉在石上流淌:“雖然我在長安城并無顯赫勢力,但普寧坊是藥王幫的地界,哪里任何的風(fēng)吹草動,又怎能逃過我的眼睛?你這一次,可真是樹敵眾多啊。”
“那些追殺我的人……”李稷問道。
蘇玉顏輕描淡寫道:“武侯們倒是好對付,只是藥王幫那些追殺你的人棘手多了。他們都是獸絕的手下,費(fèi)了一番功夫才擺平?!?br/>
李稷正要開口致謝,卻被蘇玉顏婉言打斷:“你不必客氣,我并非出于善心,只是不愿看到藥王幫越陷越深。想當(dāng)年先圣師創(chuàng)立這份基業(yè),本意是懸壺濟(jì)世,拯救蒼生,卻不料傳到我們這一代,竟成了藏污納垢之所。”
蘇玉顏是四大掌藥人中唯一堅守幫規(guī)的清流,顯然與其他三位掌藥人格格不入。
李稷掙扎著支起上半身,喘息了幾聲。
蘇玉顏輕聲提醒,手邊有煎服好的傷藥。
李稷伸手一探,那藥碗竟還溫?zé)崛绯?,他于是慢慢轉(zhuǎn)動碗邊,將藥喝了下去。
蘇玉顏贊道:“李博士果然非凡人所能及,不知是何等驚世駭俗之舉,竟讓你落得如此境地?如今全城通緝,人人都在搜尋你的蹤跡?!?br/>
“蘇掌藥這是要押我去官府領(lǐng)賞嗎?”李稷放下碗,微微一笑。
蘇玉顏笑靨如花:“官府的那點(diǎn)賞錢,連我買胭脂的錢都不夠。放心吧,這輛牛車是送你出城的——長安,你是無法再留了,早早離去為好?!?br/>
李稷陷入了沉思。他曾救治好蘇玉顏癱瘓多年的夫君,若僅僅是報恩,上次提供線索已算兩清。此次為何又甘冒奇險,救他于水火之中?
蘇玉顏的溫柔,如同春風(fēng)拂面,卻又帶著幾分神秘的深意,令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