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那束“玉皇天絲”靜靜地躺在紫檀木盒中，仿佛不是凡物，而是從月宮里截取的一段清輝。

    它散發(fā)出的光澤，溫潤，內(nèi)斂，卻又帶著一種不容褻瀆的圣潔。

    饒是葉凡，兩世為人，見慣了奇珍異寶，在看到這束絲線時，心神也不由得為之一奪。

    這已經(jīng)超出了材料的范疇，這是一件藝術(shù)品，是楊家數(shù)代人，心血與風骨的凝結(jié)。

    他沒有立刻去觸碰那束絲，而是對著須發(fā)皆白，仙風道骨的楊青衣，深深地，鄭重地，鞠了一躬。

    “楊老先生，這份恩情，葉凡沒齒難忘?！?br/>
    這一躬，不是為自己，也不是為“雪”字號，而是為了躺在里屋，命懸一線的趙德芳，為了那只差點夭折的鳳凰，為了那份，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的同道之義。

    楊青衣坦然受了這一拜。

    他那雙看透世情的眼睛，在葉凡身上打量了片刻，微微頷首，聲音清朗，如同山間清泉。

    “葉先生不必多禮。我楊家守著這幾根破線，在西湖的孤島上，躲了幾十年清靜。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他伸出枯瘦但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木盒的邊緣，眼神里，有追憶，也有感慨。

    “直到秦武這個壯得像頭牛的小伙子，找到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br/>
    “他說，有個叫趙德芳的瘋子，為了跟洋人爭一口氣，要把命，繡進一只鳳凰里?！?br/>
    “他還說，那個瘋子，被人下了黑手，氣得，吐了一口心頭血，把那鳳凰，給染紅了?！?br/>
    楊青衣頓了頓，轉(zhuǎn)頭看向葉凡，那雙渾濁的老眼里迸發(fā)出一股與他仙風道骨的氣質(zhì)截然不同的，銳利鋒芒。

    “我聽完，一夜沒睡?！?br/>
    “我楊家，養(yǎng)了一輩子蠶，紡了一輩子絲。為的，不是金，不是銀，就是這手藝人的，一張臉，一根脊梁骨?！?br/>
    “如今，有人為了這根脊梁骨，連命都不要了。我楊青衣，要是還抱著這幾根線，在島上當個縮頭烏龜，我死后，有何面目，去見楊家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