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的官道上塵土飛揚。

    梶原千春緊了緊頭上的藍布頭巾，將那張精心修飾過的臉龐又壓低了幾分。

    她穿著件半舊的靛藍布衫，肘部打著整齊的補丁，腳上一雙黑布鞋沾滿了泥點，任誰看去都只是個趕路的尋常婦人。

    茶攤的茅草棚子支在路旁槐樹下，三兩張方桌旁零星坐著幾個歇腳的行人。

    梶原千春在角落坐下，刻意讓布包蹭上桌角的油漬。

    “伙計，來碗粗茶?！彼僦氐赖哪暇┛谝?，尾音微微上揚，與本地婦人別無二致。

    “來嘞！”伙計是個二十出頭的精瘦青年，肩頭搭著條發(fā)黃的汗巾。

    他麻利地端來粗瓷碗，茶湯渾濁，飄著幾片粗梗?！按蠼氵@是往哪兒去？”

    梶原千春捧著茶碗暖手，道：“回江陰娘家?！?br/>
    她啜了口茶，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大兄弟，我聽說路上不太平？”

    “可不是！”伙計壓低聲音，眼角瞥向其他客人，“昨兒個還有兵爺在這查東洋探子呢?！?br/>
    他忽然湊近，梶原千春聞到他身上陳年的汗酸味，“從南京來了好多車呢，還不是一伙的，我親眼看到幾輛車你追我趕，跟發(fā)瘋式的。塵土把這里弄得烏煙瘴氣，耽誤我們做生意?！?br/>
    茶碗在梶原千春手中輕輕一晃，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

    她恍若未覺，反而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天爺！那些東洋人跟咱們長得一模一樣，咋看出來？”

    “邪門就邪在這兒！”伙計用汗巾抹著桌子，“我聽說啊，那東洋人都是穿木屐的，腳指頭中間縫隙大得很?！?br/>
    “那豈不是見到人就得脫鞋脫襪查看？”

    伙計笑笑：“說不準(zhǔn)。大姐，此去江陰可不遠呢，你也沒找個車？”

    他見梶原千春一身村婦打扮，隨身帶了個包袱，一個女人出門在外可不容易，便不由地多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