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燁靈嗓子里發(fā)出嘶啞的聲音,似乎恨極了,將斷劍向下一分。
池仰秋的皮膚上滲出紅色的鮮血。
白燁靈愣了一下,他盯著那鮮血,動物似的,嗅了一下。
池仰秋雙臂張開,完全沒有防御的架勢,低聲道：白燁靈,是我。
白燁靈露出茫然的神情,握著劍的手松了一點勁。
就在池仰秋以為白燁靈醒過來的時候,白燁靈變本加厲,眼睛里的暗紅色似乎涌起了漩渦。
他兩邊的尖牙都亮了出來,猛地要向池仰秋的脖頸咬去。
雨停了,池仰秋余光突然瞥見,厚重的烏云背后,一輪圓月。
月圓之日,靈契約定傳輸功法的時候。
他福至心靈,按住白燁靈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
身體貼得極近,靈契建立了鏈接,池仰秋感受到白燁靈身體內(nèi)真元的空乏和混亂。
功法的涌入似乎刺激了白燁靈,他幾乎是在蠻橫的地啃咬,指尖也伸出利爪。
池仰秋正準備生挨這一下的時候,吳歸的法杖往白燁靈頭上一敲,白燁靈閉上雙眼,栽了下去。
池仰秋倒抽一口氣：你......
吳歸熟練道：放心,力道剛剛好,懵逼不傷腦。
池仰秋抱著倒下去的白燁靈,把外套脫下來裹在他身上。
吳歸道：先回車上。
白燁靈被放在后座,他身上亂七八糟,黑色皮衣上全是雨水泥水,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池仰秋低頭,看見他手腕上被劃了一個口子,細細的一道血痕流入斷劍的血槽中。
他車里常備醫(yī)藥箱,池仰秋先把手上的傷口包扎了,接著準備檢查身上。
白燁靈相當不配合,抱著斷劍縮在后座角落。
他身體細微發(fā)著抖,把頭埋得很深,沒了雨水的沖刷,蒼白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色。
池仰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發(fā)燒了。
吳歸調(diào)出定位：去醫(yī)院。
白燁靈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低聲道：回家。
這場景還頗為似曾相識,演唱會闌尾炎那回,白燁靈也就去醫(yī)院這個問題作天作地過。
吳歸正想教育兩句,回過頭看見白燁靈的眼神,啞火了。
他一言不發(fā)地忽略了池仰秋質(zhì)疑的神色,轉(zhuǎn)頭改了目的地。
池仰秋從吳歸的神色里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什么也沒問,把旁邊的毯子展開,拉了一下白燁靈的袖子,道：外套都濕了,脫掉吧。
白燁靈往后縮了一下,整張臉埋在臂彎里啞聲道：別碰我。
池仰秋無法,只好把車里的溫度調(diào)高,用毯子半蓋著白燁靈。
回程的那一個小時,車上三個人全都靜默無言。
池仰秋能感覺白燁靈的狀態(tài)依舊很差,但每次想開口,又會被白燁靈抗拒的姿態(tài)止住。
煎熬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白燁靈的公寓,吳歸轉(zhuǎn)過頭來喊他們。
白燁靈似乎一直堅持著沒睡,用力眨了幾下眼睛,自己拉開車門,裹著毯子下了車。
池仰秋正要去扶,白燁靈甩了甩頭發(fā),聲音幾不可聞,池仰秋還是從口型讀懂了他抗拒的意思。
他正準備強行上前,吳歸在旁邊的拉了他一把,默默搖頭：別刺激他。
池仰秋看了一眼吳歸,又看了一眼白燁靈,眉頭緊皺。
白燁靈垂著頭,走得踉蹌。
他體力不足以支撐,走到一半撐著墻彎下腰來,整個人縮在毯子里蹲著緩了好一會兒。
這一段路真是說不上誰比誰更煎熬,幸好深更半夜的,也沒什么別人。
終于到了家,白燁靈頭也不回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他說完,自顧自地進去。池仰秋看了一眼吳歸,吳歸和他面面相覷。
池仰秋對白燁靈溫聲道：洗個熱水澡,給你放完水我就走。
白燁靈沒出聲,池仰秋就當他默認。
水很快放好,白燁靈關(guān)上臥室的門,逐客的不言而喻。
吳歸心里有點忌憚,生怕白燁靈看見家里還有人,一個不順心又開始狂犬病發(fā)作。
池仰秋道：你先回去吧,我留在這。
臥室里面?zhèn)鱽硪宦暰薮蟮穆曧?像是什么東西被摔在地上。
白燁靈疲倦又惱怒的聲音傳來：滾。
吳歸嘶了一聲,對池仰秋比了個口型：有事就叫我。
池仰秋點點頭,在沙發(fā)上坐下來。
功法在他身上這么久,池仰秋多少也學(xué)會了如何隱藏氣息。
白燁靈似乎真的以為他們走了,消停了一會兒。
房子里只有浴室的水聲。
池仰秋等在外面,沒到到過了一會兒,聽見浴室里混合著水聲,傳來一絲壓抑的喘息和悶哼。
池仰秋立刻站起來。
他第一反應(yīng)是過去看,但是又緊接著停住了腳步。
這聲音顯得有些曖昧,像是帶了些情欲的味道。
池仰秋在原地掐了一下手心,又坐了回去。
然而越想忽視,這聲音就越清晰,絲絲縷縷地,像是一把鉤子在他的腦海里來回攪動。
他又忍不住想起南半球的那一晚曖昧的吻和擁抱。
他彎腰坐在沙發(fā)上,撐著頭,試圖靠意志力拉回自己的思緒。
就在理智和放縱來回拉鋸中,白燁靈聲音變得更加明顯了一些,甚至聽起來有幾分痛苦。
池仰秋攥著臥室的門把手,一咬牙,打開了門。
*
浴室很大,白燁靈縮在浴缸里,雙腿曲著,門突然打開,他渾身抖了一下。
水面上的泡沫遮擋了一些視線,白燁靈眼睛半睜,里面有些水色,渾身卻在一瞬間戒備了起來。
池仰秋雙手舉起,輕聲道：能聽見我說話嗎,是我,池仰秋。
白燁靈似乎辨認了一會兒,才沙啞道：我說了,滾。
我擔心......
白燁靈打斷：不需要你。
他說完冷冰冰的拒絕,自己仿佛先撐不住了一樣,喘息聲從喉嚨溢出些,然后咬住嘴唇低下了頭。
池仰秋人生第一次心想,死皮賴臉也認了,他不能走。
白燁靈似乎真的沒招了,走投無路地推倒浴缸旁邊的置物架：走開！
池仰秋繞開倒在地上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徑直走過去,在浴缸旁蹲下來。
白燁靈退無可退,后背抵著浴缸邊緣的瓷磚,埋著臉,徒勞又焦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
浴缸里并沒有水霧升起,池仰秋伸手一探,才發(fā)現(xiàn)剛放好的熱水不知什么時候被白燁靈換掉。
而白燁靈泡在冷水里,全身還是泛起不正常的潮紅色。
池仰秋已經(jīng)隱隱約約明白了點什么,皺眉：他們給你下藥了,是嗎
白燁靈不見回復(fù),他剛才估計是一個人解決過了,但看起來并沒有什么成效,反而讓自己更難受。
池仰秋心里默念一聲對不起,伸手去水里撈白燁靈：我?guī)湍恪?br>白燁靈情急之下在水里撲騰,水飛濺得到處都是。
池仰秋身上大半衣服都被打濕,他站起來,準備直接狠狠心把白燁靈抓出來。
這壓迫感的站位直接刺激得白燁靈直接亮了爪子。
一爪子下去,池仰秋手臂上多出四條血痕,細細的血珠順著的小臂肌肉流下來。
池仰秋從旁邊拽過一條毛巾包在胳膊上,快準狠地抓住白燁靈的腳腕。
白燁靈重心不穩(wěn)滑倒,后腦勺要磕在浴缸上的一瞬間,被池仰秋伸手墊了一下,然后把他整個人從浴缸里終于撈了出去。
浴袍一裹,白燁靈七葷八素地被人帶著去了臥室,摔在床上。
池仰秋把被子仔細地鋪好,轉(zhuǎn)身出去了。
沒了冷水的壓制,白燁靈身體內(nèi)部那股熱意又冒出來。
池仰秋似乎真的把他撈出來就不管了。
白燁靈縮在被子里,房間黑暗無聲。
他蹭了一下床單,一股委屈的平白無故地涌了上來。
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深淵里,就算幻想了一萬遍誰的名字,也只能自己忍受所有的痛苦。
他幾百年來一直努力地去壓制,此刻卻還是能聽見的深淵的聲音。
你根本不值得那么沉重的愛。
早就該死。
早就該死。
池仰秋打完電話回來的時候,看見剛才還平整的被子已經(jīng)亂成一團。
白燁靈悶在中間,雪白的大床上只露出一個紅色的尾巴尖,安安靜靜地耷拉著。
連完整的人形都維持不了,池仰秋暗道不好。
他上去扯開被子,短短的一小會兒,白燁靈身上冒出來的虛汗已經(jīng)把被子洇濕了一圈痕跡,他頭上的耳朵也露出來,妖瞳暗沉沉的。
被強行拉出來的時候,他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呻吟,沒什么力氣地掙扎了一下。
池仰秋拿過旁邊的毛巾給白燁靈擦汗降溫,白燁靈卻對接觸格外地抗拒。
他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抓緊,臉上甚至出現(xiàn)一些恐懼的神色,低聲道：別碰我。
床單被抓得撕裂開,白燁靈嘴角被尖牙咬得出血,整個人得意識似乎已經(jīng)完全陷入到深淵之中。
電話鈴響起,池仰秋一把抓起,吳歸道：我找到醫(yī)修了,他隨時可能走火入魔,你要是按不住就先把人綁起來,我們馬上過來。
池仰秋一邊看吳歸發(fā)過來的定位,一邊分心看著白燁靈這邊,發(fā)現(xiàn)白燁靈嘴里在含混地念著什么。
池仰秋湊近,聽清楚了他的話。
劍......
他立刻去把白燁靈帶進浴室的劍找來。
白燁靈手里抓到那柄劍,像是終于松一口氣。
他用額頭抵著劍柄,似乎那把劍能給他帶來慰藉。
但情況也只是稍好一些。
他看起來依舊痛苦,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氣息越來越微弱,身下已經(jīng)是一片狼藉。
門鈴聲終于響起來的時候,池仰秋幾乎是狼狽地跑過去開門。